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-《灯花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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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杜长卿翻了个白眼:“呵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一日就在交代事宜和收拾行囊中过去了。

    黄昏后,杜长卿带着阿城归家去了,苗良方也走了,陆曈关上医馆大门,掀开毡帘进了小院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三月,春夜清寒,小院却比当初来时的冷清热闹了不少。

    屋檐四角都挂着阿城从灯市上买来的六角风铃,有风时,铃声清脆作响。一大只翠盈盈的蛤蟆花灯蹲在窗前的梅花树下,两只鼓得大大的眼睛滑稽地瞪着树下人,把树下青石地照得一片清幽。

    一阵风吹来,院中悬晾的浣洗衣裳上淡淡的皂荚香气散得满院都是。角落里还堆着宋嫂孙寡妇送的腌肉和鹅蛋,喜篮上扎着的红布还未拆,常惹得夜里的野猫顺着墙溜进来偷上一两块。

    还有银筝种下的山茶和春兰……

    不过短短一年,这里竟越来越像常武县陆家的院子。

    像得让人离开时,心中也生出些微不舍。

    银筝从外面进来,见陆曈站在院中出神,笑着走过来,将院中晾好的衣裳收回屋里,一面对陆曈道:“今日有太阳,进医官院前晒晒更好。也不知这些衣裳够不够,该叫葛裁缝多做几身的……”

    陆曈要去医官院了,银筝提前许久就在给她做鞋袜里衣,一季多做了几套。她针线倒算不得好,但花样子画得好看,描的花样葛裁缝看了也眼馋。

    陆曈进了屋,银筝正把收好的衣裳一件件叠好,放到陆曈要带走的包袱里去。

    “对了姑娘,”银筝边叠衣,边头也不抬地开口,“殿前司的青枫侍卫送来了一个木盒,不知道是什么,我放您桌上了。你回头打开瞧瞧,说不定是送来的贺礼。”

    陆曈看向身后,窗前的桌上,的确摆着只木盒,盒子并不精致,甚至朴素得过分。

    默了默,陆曈转身,走到桌前,打开桌脚的柜子,从里头拿出一只匣子——那是今日杜长卿送她的二百两银子。

    她拿着这二百两银子,走到正在叠衣的银筝面前。

    银筝见她如此,动作一停,迟疑道:“姑娘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陆曈把匣子放到她手上。

    “我要进医官院了。”陆曈道:“杜长卿给你的月银不多,你若不想留在这里,可以拿着这些银子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离开?”

    银筝愣住,随即摇头,“我就在这里等姑娘旬休,要是有什么可帮忙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无需等我,之后我的事,也同你无关。”陆曈说得很平静,“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过路人,共行一段路缘分到头,当好聚好散。”

    银筝眼眶顿时红了:“奴家的命是姑娘救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一年来你的帮忙已将救命之恩还清,无需背负此债。”

    银筝咬唇,有些挣扎:“姑娘是要赶我走吗?”

    陆曈没说话。

    银筝望着眼前人。

    女子坐在床前,神色冷淡,灯色也不能将她姣好眉眼渡上一层暖意,从银筝认识陆曈开始,陆曈似乎就是一直如此,永远与人保持着这份疏离距离。

    但银筝知道,陆曈并非冷情之人。冷情之人不会从阴冷森然的乱坟岗将她背回山上,冷情之人也不会悉心照料自己伤痛,为自己一一调配膏药涂抹——那具连鸨母都嫌弃的身体。

    她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烟花女子的身份而低看自己,反而耐心至极。

    银筝不是傻子,心中清楚陆曈之所以说得这般凉薄,是因为怕连累耽误自己。所谓要赶她走,也是希望她能不为恩情自缚。

    只是心中清楚是一回事,听起来伤人又是一回事。

    银筝垂下头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站起身低声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她起身,就要出去,才走到门边,就被陆曈叫住。

    银筝眼中一喜,这是改变主意了?

    她回头,就见陆曈走到她面前,把手中沉甸甸的匣子塞进怀里:“银子忘了。”

    银筝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抱着匣子,有些着恼地轻跺一下脚,转身出去了。

    银筝走后,屋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床上还摊着收到一半的包袱,陆曈走到床边,把未收完的衣裳叠好装起。

    银筝很细心,除了里衣鞋袜外,连不同色同样的绒花和绢帕都做了十来朵,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在昏暗里异常艳丽,热热闹闹挤在人眼前。

    屋中反而更冷寂了。

    陆曈垂眸盯着那些绒花看了许久,才慢慢伸手,把那些绒花细心一朵朵收进行囊。

    她又起身走到桌前,把刚刚银筝说青枫送来的盒子拿到灯下。

    “哒”的一声,盒盖被打开。

    借着幽暗烛光,四只巴掌大的瓷罐并列放在木盒里,陆曈拿起一只,指尖摩挲至罐底处似有凹痕,低头一看,才发现那是隐秘的姓氏。

    四只瓷罐皆刻上姓氏。

    陆曈握着瓷罐的手紧了紧。

    裴云暎没有食言,果如他所说的那般,替她重新寻来家人的坟土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

    屋里小佛橱处空空如也,自那只白瓷观音打碎后,陆曈没有再买新的观音像供奉。她即将离开这里,今后也无需在此地继续上香了。

    西街算卦的何瞎子为她解的那只卦签上写:棋逢敌手要藏机,黑白盘中未觉时。其中杀伐荆棘,恐生异变。

    她并不畏惧,只因无论她去往何地,家人们总会陪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盛京春夜,街鼓初残,离离轻风吹散寒意。

    女子低头,指间温柔拂过冰凉瓷罐,神情依恋不舍,仿佛即将离家的游子临行前聆听亲人叮嘱,眉眼都是安宁。

    “爹、娘、姐姐、二哥放心。”她认真地、仿佛承诺般,一字一句回答。

    “我会好好‘谋’的。”

    上卷·花时恨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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