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自作多情-《桑中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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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十九章:自作多情

    顼婳抖抖衣衫走出去,    外面向盲最先迎上来,    一脸焦急:“你去哪儿了?怎么一声不吭自己乱走?”

    唐恪紧随其后:“我担心死了,    还以为你被妖物侵扰了。”

    顼婳淡笑道:“行至此地小睡了一会儿,    倒累得你们担心。小小妖物不足为惧,    你们可寻到根源?”

    奚掌院人在沟中,    身边是不知道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荒草。

    耳畔听得她的声音,端的是温朗如月。说话的男声他知道——向家堡向公子,百巧堂的唐小公子。才认识多久,已经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关心。

    而她是不是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,    才会客气地左一声劳烦掌院,右一句本座失礼?

    林外向盲道:“事情已有眉目,不过你要小心,大执事很生气。”

    顼婳点点头,    其实不用他说,她迎面就碰上了暴怒的净无泥。净无泥找了她半天,    早已心头冒火,    这时候怒道:“纪婳!我吩咐你做什么?你单独行动,    可有考虑过其他同门?因你一人耽误大家时间,    你如何解释?”

    顼婳哪会把他这几个问题看在眼里,    一句话就解释了:“奚掌院让我上来看看。没来得及请示您,是我不对。”

    净无泥立刻变成了哑巴。天衢子的吩咐,    自是不必向他请示。

    沟里,    天衢子莫名多了几分耐性,    对于顼婳拿他当挡箭牌的行为,    显然十分受用。

    净无泥脸上红白交替,半晌问:“那你可有发现?”

    顼婳领头往前走——毕竟也不能让奚掌院在沟里蹲太久不是。她说:“你们查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向盲倒是立刻说:“我们去山神庙看了,那神像十分正常……”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,直到人声渐悄,天衢子默默从沟里跳上来,摘去衣上草叶,清理外袍污垢。

    没有人询问他去了哪里,毕竟掌院的行踪,是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的。

    村民们听闻仙长们过来帮他们“收妖”,早已纷纷赶来观望。净无泥身为执事,按理只能在危险的时候出手,其他时候均是旁观。

    但是这次带来的外门弟子,课都没上几堂,他实在是不明白掌院为什么会安排他们出来实践。所以面对村民,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顼婳身上了。

    顼婳看见他的眼神,只好帮忙汇总各弟子收集到的村民证言。

    她说:“经过大家调查,村民称遇害者皆在山神庙许愿求财,而且愿望全部实现。查看尸体的师兄弟们也证实,死者确实均为上吊致死。去往山神庙的师兄弟们表示山神庙并无异状。对此,大家怎么看?”

    诸人均在思考,唐恪说:“其实很简单,只要我们其中一人前去求财,然后等妖物找来,不就知道原委了吗?”

    净无泥还没开口,顼婳已经很自然地道:“办法不错,也够大胆。但是一来,剩下的许愿者恐怕不能等到那个时候。第二,如果对方使用的是神魔之契,你的交易内容一定会生效。风险太大。以后遇到同等案例时,尽量不要使用这种方法。”

    有人小声说:“神魔之契是什么?我们九渊高人如云,破不了一个小小的契约?”

    顼婳不以为忤,反而耐心讲解道:“神魔之契的代价,在许愿之时已经收取,不能收回。”

    这人见她并不见怪,不由问:“可是这些人许愿的当时并未死亡。”

    顼婳问:“以何为据?”

    这不是废话吗?他们后来还发财了。这人一脸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顼婳却又道:“不要轻易排除任何可能。百余年前,当阳曾经发生一案,有人死去数月,仍正常劳作,一如生时。”

    终于有其他弟子忍不住,问:“纪先生你觉得应当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顼婳也知道他们初初学艺,要求不高。她帮助他们分析:“事情出在交趾山,妖物也许不会太远,但未必在山神庙。何况万一妖物设伏,对初入玄门者来说,也大为不利。所以进山之后,先观全貌。”

    天衢子缓步行来,诸人欲行礼,他伸手止住。顼婳背对他,言语温和,很有为人师长的风范:“观山先观气,气有十色,灵气是淡绿色,魔气是紫黑色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一解释:“方才我观交趾山,发现一股怨气在山神庙正西方向凝而不散,想来古怪在此。色为黑色却比较稀薄,当是凡人死后怨气不散。”

    几个外门弟子都有法宝,闻言顿时十分振奋:“纪先生,我们过去看看?”

    顼婳点头,又叮嘱道:“先布阵,防反噬防逃逸。九渊想必会有办这事的一套流程,虽然我不赞成完全照章行事,但是如果天资不高的话,这样倒确实能活得更久。”

    诸人都是一阵低笑,一路来到方才指点的槐树下,净无泥上前布了阵。几个弟子手持溯源镜,不一会儿,就有人喊:“树下埋着一具女尸!”

    这次也不用顼婳再多说,净无泥再次布阵,他们七手八脚,很快将女尸挖了出来。

    围观的村民顿时有好几个人离场,净无泥问最初向他求助的村民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村民一见,顿时连连喊冤:“仙长,这是村东头李二的媳妇……”

    净无泥逼问道:“她被何人所杀,又是何人所埋?!”

    村民吱吱唔唔,净无泥说:“你听着,此事并不简单,你若不说明原委,我等无法相助。”

    那村民闻言,只得道:“仙长,天地良心,她是自尽而亡的。您可以看看她脖子上的勒痕,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。你说她自己想死,关我们什么事嘛?怎么反倒回来害我们呢?”

    外门弟子大多出身富户,哪见过这样的腐尸?此时全都退得远远的,但顼婳准备上前时,他们又全都围了过来。想来不愿在她面前失了胆气。

    顼婳看了一眼,点头道:“确系自尽。”

    那村民更是大声喊冤:“我就说嘛!仙长,你们快些收了他吧,村里人可怜呐……”

    净无泥看了顼婳一眼,顼婳说:“方才我站在山顶,看见交趾村里有一所朱门大宅,同样戾气冲天。这是谁家院落?”

    那村民一怔,顿时目光闪躲,十分可疑。净无泥见状立刻沉声喝道:“你若再有意欺瞒,我等便也不再多劝。不过后果你当心中有数!”

    村民嚅动嘴唇,半天说:“那是……村里所有人共有的。交趾村这么穷,谁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嘛……”

    净无泥顺嘴问:“建来何用?当祠堂?”

    村民赶紧点头:“对对,仙长慧眼如炬,确实是用来贡奉先祖。”

    顼婳说:“整个交趾村,穷得揭不开锅,村子里见不到几个小媳妇,小孩子却不少。就在刚才,我等前来,围观村民里也几乎全是男子。你们村里的女人呢?”

    这村民顿时变了脸色,半晌,他说:“仙长既然是来帮助我们的,就请收了这妖孽就好。我们小媳妇没见过世面,不懂规矩,只怕冲撞了仙长。就不出来见客了。”

    顼婳走到槐树下,槐树的黑气在女尸被挖出之后,越发浓稠了。只是被困在法阵里,不得脱出。

    她回头看了一眼天衢子,淡笑着问:“以这作为外门弟子的第一堂实践课,好像不大好。”

    天衢子衣冠严整洁净,显然已经用法诀细细清理过。此时闻言,他道:“八方行走,总要见过人间。无碍。”

    顼婳于是说:“好吧。”她扫视诸弟子,突然面前一面水墙,竟将村中红宅拉近。外门弟子呼吸微窒,真正的法阵大师,布阵于悄无声息之中。

    她朗声说:“这座宅子是村民用来娶妻之用的吧?因为交趾村贫困,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,于是你们共同建了这宅子,谁家要用时,便假称这是谁家宅院。远方的姑娘不知底细,信以为真,以为郎君是村里富户,于是顺利嫁娶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村民惊呆,有心狡辩,但见她神态笃定,顿时又不敢轻易撒谎。周围诸弟子大哗,有围观的村民实在忍不住了:“仙长,您捉妖便捉妖,管这些闲事作什?”

    顼婳说:“世间万事,皆有因果。你们隐瞒前因,又怎能了结后果。”

    村民语气可就不怎么好了:“就是说你们解决不了吗?看来九渊仙宗也不过如此!”

    净无泥怒道:“闭嘴!”

    那村民气得呼哧呼哧直喘,他身上隐带黑气,显然也是求财者之一。这时候大声道:“难道不是吗?你们口口声声斩妖除魔,如今妖魔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伤人性命!我们死了这么多人,你们却还在这里磨蹭,我们信奉九渊有什么用!!”

    天衢子就站在一侧,村民当然不会知他身份,他也毫不动容。顼婳倒有点佩服这个人的心胸,闻言道:“你口口声声信奉,那么请问这位先生,你每年有供给九渊仙宗多少银两?”

    那人顿时语塞——穷困至此,哪里还有银两供奉九渊仙宗?

    但他很快又大声道:“我们交趾村衣食不继,哪有多余的银钱?!”

    顼婳说:“也就是说,你所谓的信奉,其实什么也没有做。”

    那人脸涨得通红,说:“我……我们时常念着仙长们的好啊!”

    顼婳说:“危难时求助,稍不合意,立刻反叛背弃。也算信奉?”

    那人似乎也觉理亏,却依然强辩道:“你们九渊都是仙人,难道还要把世俗银钱看在眼里吗?难道没有银钱供奉的众生,就不值得你们悲悯吗?如果这样,你们和妖魔有什么区别?”

    顼婳说:“悲悯,很好,你也懂这两个字。”她指指槐树下的女尸,“这姑娘,是被骗来的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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