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6章 星河明淡(八)-《大明望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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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通政司的官员们品阶并不高,在高官云集勋贵满地的京畿是显不出来的。但通政司的权柄却极重,它掌出纳帝命、通达下情、勘合关防公文、奏报四方臣、民实封建言、陈情申诉及军情、灾异等事。

      通政司疏通上下通道,上通下达,使皇帝耳聪目明,用沈瑞前世学者话说,便是由皇帝直接掌握的国家最高新闻传播机构和中央信访部门。

      通政司下辖经历司,经历官居正七品,负责收发文移及衙司用鉴用印。

      先有青篆全贡士被毁卷纸之事,后有御道匿名书事中解百官跪罚之危,这沈瑞从翰林检讨从七品升到通政司经历正七品,不过一阶,自然无人有异议。

      只是明眼人也都晓得,沈瑞这是要被重用了。

      小皇帝登基以来,通政司的人员变化极大,卢亨为南京太常寺卿、张纶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,黄宝为应天府府尹,熊伟一路从右参议升到左参议、右通政,就在不久之前,刚刚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。

      正德二年除了本部李浩、丛兰按部就班升迁外,更升吏科都给事中任良弼、户部员外郎李瓒俱左参议,礼部员外郎罗钦忠、刑部主事刘达、大理寺右寺正魏讷俱右参议。

      这也是沈瑛丁忧后起复,难以复原职进通政司、最终只回了詹事府的缘由。

      通政司这“兵家必争之地”,几个阁老都是盯得紧,且这里面,还有刘达、魏讷两个刘瑾的人。

      刘瑾的动作要更大一些,不止安插进去了自己人,还在进一步排挤外人,就在正德三年六七月间,才入通政司一年的李瓒、任良弼俱都被贬了!

      李瓒是因着在户部的旧事被贬——文贵以修边为由向户部讨太仓银,户部尚书顾佐表示盐价银子都没补齐,没钱给。刘瑾那边不满,自然要撺掇皇上下旨查究,经管官吏皆有判罚。李瓒是以举奏迟误之罪,降饶州通判。

      而任良弼则更是冤枉,他素来刚正不阿,弹劾不避权贵,能七品给事中升为五品的参议,连升四级,也可见其能力与圣眷。

     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买刘瑾的账,又因一些弹劾刘瑾的奏章是否上递的问题与刘瑾的人发生冲突,被刘瑾记恨,最终以封奏不谨,降为江西建昌府通判。

      沈瑞此次进入通政司,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经历,上头一干人压着呢,却也仍被王华、杨廷和、杨镇等亲人一一叫过去再三叮嘱。

      尤其是,这次御道匿名书事件里,沈瑞到底是和刘瑾起了冲突的。

      刘瑾矫诏让百官跪于奉天门,自然引起百官不满,只是因陈宽、沈瑞及时到场,早早叫停,除了几位老大人身体不适外,没有出现如沈瑞前世一般有人晒死渴死的恶劣后果,百官的怒火也就并没有全面爆发。

      而且,“矫诏”到底是内廷里传出来的流言,没有真凭实据,也没有人敢贸贸然弹劾。

      尤其,小皇帝也没认,没追责,相反,赐瓜赐冰,倒像是在善后。

      之后,小皇帝又批准了内行厂的建立,由刘瑾亲自掌管,且权力远在锦衣卫及东西厂之上。

      众臣也就对小皇帝对刘瑾的宠信有了新的认识,刘瑾也似乎仗着这宠信而开始无法无天。

      丰润县田庄的事还在追查中,因涉及了太多宗室、外戚而掰扯不清,倒是有一条庄上出现了当初该遣回原籍的流民是确准的,刘瑾就拿了这收留流民做了文章,忽而颁了整顿京师的法令:悉逐京师客佣,令寡妇尽嫁,丧不葬者焚之。

      内行厂行事比之东西二厂尤为酷烈,清逐京城中市井游食无业之人如酒保、磨工、鬻水等,闹得满城哄乱,鸡犬不宁,一日间驱逐千余人。

      京城客佣又何止万人!四九城一时动荡不安。

      那些被驱逐之人又如何甘心,不少人聚集于东郊,扬言要刺死刘瑾。又有人胆大包天,在官道上打劫,又或抢掠京郊村庄,秩序大坏。

      而那令寡妇尽嫁更是触及了礼教底线,更有不少朝臣家有寡母、寡嫂,这般行事立时让群臣纷纷上书弹劾刘瑾。

      刘瑾没怕过弹劾,但大约是怕了行刺——果然有一伙儿市井小民怀利刃伏击于他,虽然他被随扈护着跑了,但也着实被吓得不轻,随后就惶惶然请旨,废除了这三条政令。

      先前闹起来的大抵是京中中下层,而在这纷纷乱乱中,丰润县土地案有了新的进展,却是震动了京师上层圈子,四九城里一片哗然。

      太皇太后圣旦一过,便命荣王就藩。荣王在丰润县近五百倾庄田尽数收归朝廷,改赐常德府香炉洲等处庄田七处共六百三十余顷与荣王,又赐长芦盐三百盐引。

      湖广常德府土地作价几何?如何与京城周边相比!三百盐引又抵得什么,更何况,说是赐下,却是兑现也难。

      荣王这番就藩出京毫无体面可言。

      虽然小皇帝登基以来不停的敲打宗室,尤其是对荣王从不手软,但这次也委实太不给荣王面子了。

      朝臣不无担忧着宗藩的反应,怎料很快以淳安大长公主为首的众公主就齐齐上奏,自请清查名下庄田,以防家奴中小人背主作祟,生事扰民,带累皇家声名;又自愿捐部分土地出来,安置失土百姓,为天子分忧。

      淳安大长公主如此做也不出乎众人意料,她本也一直站在小皇帝这边,又曾挑过外戚张家,这次太皇太后圣旦,听闻她进宫朝贺后留在太皇太后宫中良久,之后又与德清大长公主一道挨家拜访诸公主府,最终才有这番结果。

      倒是永康大长公主,先前本还频频入宫找张太后哭诉,又暗中串联几家“涉案”人家,寻了些御史写奏本为他们开脱,就是死咬着到嘴的肉不肯放。

      但当在淳安大长公主找上门来之后,尤其是荣王颇有些狼狈的出京之后,她忽然转了性,爽快的将丰润县侵占的土地吐了出来,还学英国公府,是双倍的偿还,又补齐了积年欠税。

      她都这般,其余公主更是麻利从了。

      淳安大长公主在宗室中辈分高,驸马蔡震又掌宗人府,她家带头表态,诸公主跟进,如此其他皇子到底是早早就藩的,京郊土地没有多少,不涉及到个人利益,又有谁会为个失势的荣王张目,面上都是风平浪静的,至于内里有无不满便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  众公主们前脚才上奏,外戚周家后脚也有了反应,同样是如永康长公主、如英国公府一般处置。

      但他家的庄田又有不同。

      他家在丰润县有庄田八百七十顷,其中有一处是与建昌侯张延龄土地相连的,弘治朝时,两家曾因近百倾的相邻田地所属问题将官司打到了金銮殿上。

      说来周家张家因为抢田的事儿打起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周寿的弟弟长宁侯周彧也曾因抢占田庄与张鹤龄对上,彼时两家家奴持械互殴,闹得极大。

      弘治皇帝大多数时候会各打四十大板,但是于心里,其实还是更偏心小舅子的,当然,从制衡角度上说,也是要用张家压一压宪宗朝横行多年的周家。周寿这次争地就是争得输了,最终地亩大半划归张家,小半归周家。

      然而,张周争的这块地,实际上,原拟要赐给雍王的。

      彼时雍王就藩衡州,弘治皇帝在衡州附近赐田,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。

      如今雍王已于正德二年正月染疾而薨,因无子嗣而国绝,其妃及宫眷徙居京。雍王妃归京后,就上书请赐丰润县田亩。当时小皇帝并没有让张家周家将地还出来,而是另以定兴、满城二县田赐雍王妃。

      这次周家退了田,雍王妃又上书,却没有提出要丰润县庄田,反倒是表示自家府中皆守寡妇人,又无后嗣要抚养,无需许多土地,愿效仿诸公主,还田于民,为朝廷尽绵薄之力。

      本朝新国丈夏儒素来谨小慎微,与前朝周、张两家都大为不同,得了千倾赐田原就有些惶然,丰润县事出时,夏家也想献田的,但又怕周、张没有动作,他家贸贸然出头,会被那两家联手收拾了。

      此时见周家先站出来了,宫里又递了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,夏家便忙不迭的也站出来了。

      他家身后,自然而然的跟着另两家皇亲,沈家吴家。

      哪朝哪代不是皇亲国戚抢着求封赏,到了本朝竟是抢着要献田出来,一时百官错愕,而百姓则欢天喜地,都说当今圣明。

      小皇帝自然龙颜大悦,诸公主、外戚子女都有一定程度封赏,无子的雍王妃也涨了养赡禄米每岁多予千石。

      而在这风雨喧嚣之中,外戚张家却是静静悄悄。

      *

      沈瑞自进了通政司,才算是真正窥见了大明帝国的全貌。

      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、数量庞大的的军政折子涌入通政司,涉及到了大明帝国的方方面面。沈瑞也不免苦笑,难怪皇帝们都不爱看折子,若要一个人看完这些折子并回复,那真是一天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  不过沈瑞也必须承认,这些折子也让他迅速成长起来。

      他当年曾随王守仁游历四方,又曾深入了解过松江到京城沿途普通百姓生活,自认为对大明的现实生活有所掌握,然而他所见所知,与折子里所反映出来的东西相比,仍有不小的差距。

      他所了解的那些,到底还是大明较为富庶地区的情况,而这个疆域广大的帝国,有着复杂多样的民情。

      因此他十分庆幸自己还算理智,没有头脑一热就向寿哥强行兜售自己由前世种种而得来的“变法主张”。

      在通政司的工作是忙碌又充实的,而大约是因为太忙了吧,通政司里虽有各派人吗,但人际关系却没有他想象得那样糟糕。

      在调入通政司之前,沈瑛曾带着沈瑞去拜会过他的老相识。虽然三年前与沈瑛共事的熟人许多都调走了,但也有不少升到了高层,比如,当初与沈瑛同为参议的老臣丛兰,如今已是右通政。

      这也是位能臣,同任良弼一般,他是弘治十四年从兵科给事中连跳四级升为通政司参议的。

      因着近来两桩事,丛兰对沈瑞的印象极好,而听闻沈瑞的青篆书坊已奉旨刊印完毕了今科的殿试录和会试时文,现在正在刊印京卫武学的操典和兵书,丛兰也是极感兴趣,他曾任过户科、兵科给事中,对许多事知之甚详,与沈瑞谈得十分投机。

      除了殿试录、时文、操典、兵书等奉旨刊印的书籍外,青篆也将杨慎与戴大宾的诗集刊印好了,两人都是诗才绝佳,这两本集子一经面世就引起京中士林热议追捧。

      也就有不少文人墨客心痒,来找青篆欲出书稿,其中也不乏通政司的同僚,倒让沈瑞在衙里更受欢迎了些。

      却说这一日,蔡谅下了帖子,说借了大长公主一处园子,请沈瑞夫妇小聚,又有庞天青作陪。

      沈瑞自然欣然赴约,闲话笑与杨恬道:“没准儿是老庞眼热大兄和宾仲的集子,也想出一本,却不好意思同我说呢,要让他大舅哥做这东道。”

      杨恬掩口笑道:“庞检讨亦是大才,出本集子有何难,如何会被你拿捏。你呀,还是好生做个东家,去求人家墨宝的正经。”

      沈瑞戏谑道:“孺人如今这东家也做得头头是道了。”

      沈瑞得了官职便即为妻子请封了诰命,很快就批复下来,杨恬如今已是正经的孺人。

      而赵彤因着守孝,且有孕身子越发沉重,她俩合股的画锦堂如今都是杨恬一个人打理。

      杨恬便作男子礼,拱手佯作粗声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,到底不如沈经历浣溪沙茶楼东家做得好。”

      两人四目相对,瞪了片刻,都忍不住笑作一团。

      因着之前上巳宴旧事,蔡谅怕沈瑞夫妇心里忌讳,宴席并没有设在泽园,却大长公主在城内的一处宅子,虽不甚大,却是景色精致,处处彰显匠心。

      沈瑞在门前下马,早有蔡谅兄弟及庞天青迎了出来,笑称:“家祖母也过来了,她说来与年轻人凑凑热闹,松乏松乏。”

      淳安大长公主却不是那爱凑热闹的性子,沈瑞面上虽是恭敬表示这就随蔡谅去给大长公主请安,心下却是思量起蔡谅这次宴请的用意。

      杨恬的马车到了二门上停下,蔡谅妻子方氏、蔡诵妻子邓氏和蔡洛姑嫂出来相迎,一般是亲亲热热引了她去见大长公主。

      后院花厅里设了屏风,杨恬等女眷入内,沈瑞等男宾则是在屏风外行礼。

      大长公主笑着让众人免礼,也只是称自己来凑个热闹,并无他话,便让沈瑞等人自去玩乐,她则留了杨恬下来说说话,再放人去赏园。

      沈瑞一时对大长公主的用意更加困惑了。

      直到他随蔡谅穿过大半个花园,踏上湖中栈道,遥遥望见水榭之中的不速之客。

      水榭里酒席设妥,又有几个怀抱琵琶的歌姬俏生生立在席间,红裙映碧水,本是格外醒目,然沈瑞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们身上,而是看向桌边站起身来,朝他们一行招呼的那人。

      虽然只见过一面,但是因是“仇家”,沈瑞对这个人记得实在是太牢了。

      那人,正是周贤,周太皇太后唯一的亲外孙,重庆大长公主唯一的血脉。

      也就是他的庶弟害死了沈珞,他又很快让庶弟“落水而亡”赔了命。

      但这账,却不是一命抵一命这么算的。

      当初周贤若不是站在张家那边,雷霆手段料理了庶弟周贸,为张家收尾,沈家也不会多年不知道沈珞死亡真相,也无法向张家讨个公道。

      而这真相爆出得又恁是巧,就在沈洲被贬回京,沈家叔侄就从不同人口中得知了真凶是张延龄和乔永德。

      待沈家和乔家闹翻了之后,乔家兄弟争产的事成了市井闹剧,街面上就传起乔氏因思念早亡的儿子成疾而发疯来,顺势将这儿子沈珞的真正死因抖落出来,矛头直指张延龄。

      彼时,也是皇上初初露出对张家不满的时候。

      要说这里头没有周贤的手段,沈瑞是怎么也不会信的。

      现在,蔡谅却牵线让周贤与沈瑞把酒言欢,还有大长公主掠阵。

      沈瑞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也消失了,扯了扯嘴角,眼睛盯着那边的周贤,口中轻声问蔡谅:“莫非五哥这是要摆鸿门宴?”

      蔡谅一脸无奈,回身将弟弟和妹夫以及长随都撵远了,就站在这湖中心的栈道上,看着茫茫水面,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恒云,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,我看你和亲兄弟一样,岂会害你?实话与你说,我得了准信儿,皇上要把京卫武学交到周贤手里。

      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觑着沈瑞的脸色,道:“他那庶弟虽是黑了良心,到底人也已经抵还了一命,周家对沈家也并无不恭。那年冬天,想你也听说过街面上传得了,真凶却是……”

      他很轻很快的说了“建昌”二字,然后又道:“他要管京卫武学最少一年光景,你这边书坊还印着操典兵书呢,日后你难道真不与他打交道了?往后他也是为皇上办事,算得自己人了,他是聪明的,又同样与那人有仇,将来,未必不能与你一道,将仇给报了……”

      最后这几个字声音慢慢低下去,最终几乎细不可闻。

      大长公主府虽与寿宁、建昌侯府不和,有些话,却也是不能随便说的。

      沈瑞侧头去看蔡谅,只淡淡问道:“是因着周家退了庄田,皇上要赏周家?”

      这个结果,虽出乎意料之外,却也在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  蔡谅犹豫了一下,最终一狠心,直言道:“当着明人不说暗话,你也是皇上身边亲近人,当也知道皇上是要做什么的。这丰润县,只是头一步。如今,诸宗室、周家、夏家及沈吴,渐成合围之势,就是想把张家拖进来。

      “其实,丰润县地虽好,但那点子地实是小事,真正图的是等了诸宗室、外戚、勋贵都肯自请清查了,皇上也就有能顺势向天下推清丈田亩了,这才是大事。可有张家横在前面,地方上的人不免都要观望不肯动,故此势必要把张家挪开才行。”

      沈瑞不动声色的听着,心下却是一叹,寿哥到底没放弃清丈天下的想法。如今也只能盼着推进得略温和些。

      听得蔡谅道:“如今周家牵头,这份头功,皇上如何能不赏?赏个荫封的锦衣卫,又怎么比得上赏实职差事更显荣宠?这不也是为外戚人家作个表率?周家哪里还有提得起的子弟?周贤这周家外甥,又是皇家外甥,皇上既要用他,你难道还要视他仇人一般,拒绝同他共事吗?”

     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,蔡谅见沈瑞仍是冷淡,不由有些沮丧,拍了拍他臂膀,用十分诚恳的、推心置腹的语气道:“二弟,听哥一句,哥今儿请你过来,不是真想做个和事佬,这事儿,也不是哥空口白牙一句话抹平的,哥也没那么大脸说这话。

      沈瑞这才似真正听进去了一样,不错眼的盯着蔡谅。

      蔡谅自嘲的一笑,道:“哥就想着,你今儿把这顿酒喝了,咱们面儿上过得去行不行?也好让皇上知道你的忠心。咱们都是皇上的人,皇上要用谁,咱们得帮衬着,对不对?日后,大不了桥归桥,路归路,也不必如帮张小二那样帮他,不使绊子坏皇上的事儿便好。有什么,也等皇上不用他再说。如何?”

      沈瑞垂了眼睑,目光扫过水面上一片荷田,此时已过鼎盛花期,许多花盏已有开败之相。

      盛极而衰,一如周家。

      没了周太皇太后的周家,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,有威无危,皇上尽可随意用来。

      皇上要用周贤,除了此人确有干才外,也是吊了根胡萝卜在诸外戚勋贵这些驴子跟前。

      沈瑞当然理解皇上的选择。

      但皇上的选择就应该是沈家的选择吗?以此来体现忠君吗?

     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。沈瑞突然就想起前世这句话来。

      他忽而一笑,遥遥朝向他拱手的周贤抬手还了一礼,利落转身,向蔡谅道:“瑞的忠心,皇上尽知,五哥也尽知。若皇上有命,瑞自当配合,不敢丝毫轻忽。此乃公事,瑞断不会因私废公。至于私交,五哥恕罪,沈家不愿虚以委蛇。”

      沈家,可以选择不妥协。

      *

      内院里,杨恬还不曾去游园,才和大长公主闲聊了片刻,前面就有下人送信来,沈经历请孺人一同归家,却也未提“家有急事”云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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