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8章 凤凰于飞(十七)-《大明望族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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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换药了吧……这药还有些辣……”她刚问了一句,又一阵阵的犯恶心,便是想遏制也遏制不住。
丫鬟们都有了经验,早早拿来了唾盂,备下漱口水。
看见杨恬干呕,杨慎便是一惊,顿时手足无措起来,便是当初母亲病重也没用他在床前伺候过,一时想要扑过去扶妹子,又觉得无处下手。
沈瑞虽也着急,但见杨慎在此碍手碍脚,反而碍了丫鬟们去服侍,且杨恬这个样子,怕也是不希望兄长看见的,便强拉了杨慎往外走,劝道:“大兄且随我来,让丫鬟们好生服侍恬儿。”
杨慎被沈瑞拖着倒行,眼睛只盯着妹子,脸上痛苦万分,挣扎着道:“你拖我作甚!还不快请大夫来!怎的就吐了……”
沈瑞好容易将杨慎拉回西次间,见他还挣扎高喊,便厉声道:“大兄,你镇定些,这会儿恬儿心下也是惶恐的,咱们正应该给她以信心,做她的主心骨!咱们要是慌了,她岂非更慌?越发影响病情!”
杨慎原还喊着大夫云云,听得此言,愣在当场,半晌才颓然一阖眼。再张开眼,他声音沉稳了许多,却也严厉了许多:“到底怎么回事?!先前不是好好的?!”
沈瑞面沉似水,冷冷道:“正是被小人害了。只是,大兄,这件事还要岳父定夺。”
杨慎亦是绝顶聪明,听得“岳父定夺”四个字,便咬牙道:“是俞还是蒋?”顿了顿,便自顾自恨声道:“定是蒋,她素来见不得我们好,娘就是被她气死的!”
“大兄!”沈瑞沉声道:“我已拿下了害人的丫鬟,只等岳父发落,这件事……”
说话间,外面又传来噔噔噔急切的脚步声,一个人影不等通禀便闯了进来,往沈瑞脚边一跪。
沈瑞见是大丫鬟麦冬,心下便是一沉,只道杨恬出了意外,还不等她说话便站起身往外就走。
麦冬却是喊出一句:“二爷,姑娘没有吐药!”
沈瑞猛顿住身形,回头急问:“你说什么?!”
与此同时,杨慎也起身急声发问。
麦冬已泪流满面,却是嘴角挂笑,呜咽道:“二爷,姑娘只呕了几口水,没有将药吐出来!”
杨慎面上一喜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这是神仙……仙丹……”说着便起身,快步往那边屋里奔去。
沈瑞却是大悲大喜之下,只觉得双腿发软,双脚发麻,他一把扶住门框,稳了稳激动的心神,“快,快请魏太医给看看……不,不,我亲自去请!”说罢脚下踉跄也是快步出门,往西厢去了。
西厢里,张会也听着了动静,他因不便进杨恬闺房,便只等在西厢,陪着魏太医,这会儿一出门正见沈瑞踉踉跄跄过来。
张会唬了一跳,忙赶上前去扶了一把,却听沈瑞道:“恬儿不再吐药了,还请魏太医……”
未等他说完,张会已一蹦多高,竟比沈瑞还兴奋几分,口中叫着:“可是神了!我说什么来着!你先前还不听我的!”
口中虽是聒噪,脚下却也没停,比沈瑞更快跑进屋内,一把扶起魏太医,道:“您老快给咱们看看,这丹可医得杨姑娘!”
魏太医将信将疑,但医者对于新药也是格外有兴趣,老爷子也是脚下生风,瞧都没瞧作揖的沈瑞,已是奔着上房去了。
丫鬟们刚刚收拾好杨恬,太医便到了,仔细诊了左右手脉象,又看了杨恬舌苔,老太医便捻须不语。
杨慎最是焦急,连声道:“老大人,您看舍妹是不是有了转机?”
沈瑞闻言心下有气,生怕他再说什么让杨恬多心,自来病人情绪十分重要,若是病人心态好,绝症也有三分转圜,若是病人自己先放弃了,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的。
当下便忙开口道:“请大人厅里品茶,再斟酌方子。”
魏太医微微颔首,又向紧张盯着他的杨恬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来,“姑娘已是比方才好了,勿要担心。”而后起身到了外间。
张会不好进内里,正抻长了脖子等着,一见众人出来,他比家属还急了几分,一叠声问状况。
魏太医捻着一把白须,瞧着比天梁子更有神仙气质,他向着沈瑞淡淡然道:“虽不知是什么丹,但能止了呕药,总归是好事,能用药,总还有一成医得。至于固本培元,一时还看不出。”
他见张会和杨慎脸上齐齐露出失望之色,不由哑然失笑,略带了些训斥晚辈的口气,道:“你们真当世上有仙丹不成?!”
倒是沈瑞比他们还淡定些,他原就没当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,但凡能起点儿作用,哪怕只作大力山楂丸用呢,能让杨恬不再吐药也是好的!
当下连连作揖道:“多谢老大人!既已能喝下药去,还请老大人费心,开个方子。”
魏太医点点头,斟酌了片刻,叹道:“其实该请哪位道人来问问,莫有相克的药。只是丹方都是不传之秘,罢了,我且开了方子,你拿了去问问那道人罢。”
说罢抬笔写了方子,又叫人请了刘大夫并董婆子来,交代了辅以针灸、艾灸的穴位时长等等。
沈瑞拿了方子去见天梁子,张会也是好奇心大作,忍不住也跟了去。
天梁子那边,陆二十七郎也是精神上备受折磨,生怕下一刻就来了坏消息,宣告沈陆两家合作失败,甚至沈家要对陆家动手。
见沈瑞过来,说丹药还是起效了,陆二十七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。
天梁子则点了点头,口宣道号,又道:“也是天命。”便又拿出三个瓷瓶来,道:“这里还有几枚,非是贫道吝啬,实是丹药只能为辅,也不可多用,日后,还当修养内丹,以强身健体。”
沈瑞也不客气,连声道谢,又拿出药方来让他看看是否有药物相克。
天梁子瞧了瞧,道:“并无相克。”又道:“丹方虽不好外传,只写几味药也无妨,请太医过目分辨就是了。”说罢要来笔墨,写下一些药物及用量。
张会虽一言未发,却全程都在打量天梁子,将他一举一动连带那丹方都一一记下。
见天梁子写罢,沈瑞拿了匆匆去见梁太医,张会却并没有动,而是笑眯眯的瞧着天梁子。
天梁子只礼貌性的一稽首,并未搭话。
陆二十七郎那被吓飞的三魂七魄此时既已归了位,那生意人奉承权贵的本能也自然回来了,当下忙陪笑请张会上座,又沏茶倒水,场面上的事儿做得娴熟。
张会同陆二十七郎讨论过辽东事,因而并不陌生,便笑纳他的殷勤,自往天梁子对面一坐,端了茶盏遥遥一敬,笑向天梁子道:“仙长请了,我有个朋友,也对修道颇有兴趣,不知可否请教仙长一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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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宫,东暖阁
张永自从去年点了钦差跑了趟松江开始,先是太湖剿匪,归来后掌了御马监,管了神机营,日日忙得脚打后脑勺,细算起来,得有近小一年时间不曾跟在小皇帝身边随侍。
可是伺候皇上这门“手艺”却是半点儿没丢的,打他进了门,就没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火者什么事儿了,更衣、净面、净手、上茶,一应事务都是他亲手做来。
其实,即使他在东宫时,中后期也已是不用做这些事情了的。
寿哥只初时扬了扬眉,便就由着他服侍,面上没流露出任何神情来。
这让张永心下忍不住犯嘀咕,到底不是当初什么都挂在脸上的小太子了,如今真是……圣心难测啊。
今日皇上召见,张永是心头一喜的,因着这阵子正在争夺辽东镇守太监的位置,不晓得这彩头是不是落在了自己头上。
平心而论,这辽东镇守太监实算不得顶好的缺儿,大明军功迤北为大,辽东次之,论军功比不得山陕,但辽东同样也没有山陕危险。算是苦寒了些,可总强胜云贵瘴疠之地,东北一地又有良驹貂皮,凡有边贸,总是生财有道。
何况,镇守太监到底是一方要员,哪个大太监不想多放一个心腹过去?!
如今,东宫旧人纷纷走上前台,又有哪一个不在扩张势力?
刘瑾在司礼监素同外臣打交道,听闻也由此收拢了不少前朝文臣,还不发高位者。
高凤得了太皇太后的看重,又和“老一辈”的李荣勾勾搭搭,不就是图的李荣荣养后接手其后宫内官势力。
丘聚最是好命,王岳耿直,又不大管事,便让丘聚很快在东厂站稳了脚跟,更撒了不少儿孙出去各地。
而马永成也进了御马监,面上敬着他张永,暗地里也是拉帮结派培植人手。
勿论下面谷大用、魏彬等人,谁不在等一个机会?大好的一个辽东镇守太监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。
“咔哒”茶盏一响,张永立刻收回思绪,微微躬身站好。
寿哥抬手一指那边书案,“那两个折子。”
折……折子?!张永觑着寿哥态度,心里揣度着莫非有人弹劾自己,脚下也未停顿,随着皇上的吩咐便往那边放着成堆奏折的书案过去,见着单独放着的两本,立时捧了过来。
寿哥却并未接,挥挥手打发下去小内侍们,一努嘴,道:“先看张懋的。”
张永顿时放下心来,在辽东这场事里张会既然站在他这边,英国公府自然不会弹劾于他。
他一目十行看完了折子,却有些摸不到头脑,这折子主要说的是冗费,虽也涉及军中,御马监也有与户部分理财政之权,但着实与他这边没甚关系。
张永微微抬头,见寿哥摆弄着两个精巧的核桃雕,他便又去看下面那本折子。
听得寿哥漫不经心道:“下面那本是沈瑞交上来的条陈。”
听得沈瑞这个名字,他眼皮微微一跳,随即又凝神细看。
有丘聚在东厂,他处事便有着十二分的小心,家中暗室十分机密,断不可能被锦衣卫或东厂窃听窥视,故而也不担心他和沈瑞的谈话能传到皇上耳中。
这是一份论农桑的条陈,联系方才张懋奏折里提到——沿边屯田废弛尤甚,禾黍之地尽为草莽之区,以故仓储缺乏,输银日多……
“皇上是拟整顿九边各处屯田?”张永因问道。这倒也算得御马监的差事。
寿哥道:“便从辽东始。”
没错,辽东!且看辽东落在谁手。张永一时也不免屏气凝神,静待寿哥下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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